姚景辉君邀我为其已故祖父姚鹤湘老先生即将出版的画集作序。说实话我过去并不熟识姚老其人其画，没有真情实感，难写文章。虽盛情难却，我仍犹豫不敢从令。待近日看了景辉收藏的许多姚老画作，又注意了他的生平经历，这是一位鲜为人知，来自民间平凡的艺人。而他却有不平凡的艺术追求。他令我震憾，我有责任把他的艺术推向社会，这序也就非写不可了。

　　20世纪初，温州有大批幸运的美术青年赴上海美专求学。姚鹤湘老先生出生于1910年。虽自幼酷爱绘画，但由于出身于贫农之家，无奈无缘科班，姚老早年仅读过几年私塾，就辍学随父务农，耕作之余学画，青年时就显露了艺术才华。后弃农从艺，迫于生计，只得把艺术作为养家活口的手段，祠堂庙宇壁画，家具描金画，出口纸伞画、竹丝帘画……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无论从事哪门手艺，他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制作工艺画，对姚老来说是痛苦的抉择，对社会却是很大的贡献。退休后，姚老如释重负，再也不需要去迎合市场的时好，一心画自己喜欢的画。晚年隐居寺院修心养性，继续作画，以此而终。

　　姚老为人敦厚，淡泊名利，一生没有拜师学艺，完全是自学成才的画家。但他师法古人，崇拜任伯年、恽南田、华喦等诸大家，其中任伯年对他的影响最大。姚老花鸟画、山水画、人物画无所不能，以花鸟画尤为精妙。早期用笔工整谨严，以勾勒为主，作品尚带匠气，后向小写意发展，画品也提高了。他青年务农时，对家乡的花草、树石、山川、鸟禽、走兽变化之美，有很强的观察力与领悟力，为他学画打下了基础;嗣后他上追古人的画风，经常专心致志临摹任伯年的画作，“师造化”、“师古人”是姚老将自然之美与创作感受成功结合并升华为艺术之美的两个要素。姚老为什么特别喜欢任伯年的画，我想还因为任伯年的身世和他有相似之处。首先，任伯年出身贫贱，凭他的天赋与努力，成就一代艺术大师。同命相连，姚老在感情上与伯年融合在一起了。其次，任伯年的画，有浓厚的平民意识，通俗而不庸俗，最大的特点是“雅俗共赏”，这又是姚老所追求的。后人评价任伯年最高成就是花鸟画，他的花鸟画在布局上，奇思巧构，主从疏密、虚实关系处理不落俗套;在用笔上，采用提、按、顿、挫的手法，行进快速，少见复笔，气韵流畅，意气奔放;在用墨上，无论叶片、花瓣采用“以浓破淡、以淡破浓”的基本方法，对于叶筋脉络，往往趁其未干时用浓墨或重色勾出，即使渗化，也留有墨线笔痕，化解了叶片的平薄，使整体画面生意盎然，灵性独具;在

　　用色上，重淡彩兼容并施，既厚实又轻灵，清新自然，充分展示了对自然美的追求。姚老的花鸟画深得伯年之法，他的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的。

　　我统观姚老的画作，晚年的画风更趋成熟，在退休后达到艺术高峰，即使到了九十岁，仍笔力雄健，画风厚重。庆幸的是，姚老高寿，最终为世人留下了许多件艺术精品。倘若像伯年的生命极限只有五十六岁，就没有今天的姚鹤湘了。

　　在我认识姚老的过程中，总感到姚老际遇不佳，他的生平经历使我伤感。当姚老在民间当画工，那二十多年的工艺画作，带有匠气，倒被时人所重，而后三十年超凡脱俗，呕心沥血创造的艺术却多年受到冷落，人们几乎不知有姚鹤湘其人存在。对此，将作何回答呢?我想，姚鹤湘现象是有其特定的历史、社会原因造成的。

　　然而前事可追，当今国运昌盛、艺术繁荣，适逢姚鹤湘老先生诞辰百周年，姚氏子孙整理家藏姚老晚年作品百幅，出版画集，我特向景辉君建议，在画集面世的同时，举办“纪念姚鹤湘百年诞辰中国画展”。姚老出生于永强新河村，诚希当地政府重视对先贤文化遗产的研究与保护，支持这项工作开展，扩大纪念活动的影响力，使姚老的绘画艺术垂范后世，告慰姚老在天之灵。

　　《罗东山人姚鹤湘画集》四川美术出版社 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