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搞工笔人物画创作已经有40年，我的成才是艰苦学习、不断探索和自我超越的结果。

　　我自幼酷爱绘画，盼望自己长大成为一名画家。七八岁能用轻松欢快的线条，凭想象画出很多形象来;十来岁能把《东郭先生》、《鸡毛信》等连环画准确地整本临摹。十五岁进温州市绘画会学日，这算是解放初期温州惟一一所美术学校了。在这里我受到教育家、画家陈垂平老师的精心教导，刻苦学习素描、速写、色彩、画论等功课;课余、假期经常到水乡、山区、海岛写生。三年的学习，使我的写生能力得到了很好的训练。当时有好几位同学考入中央美院、浙江美院继续深造，而我因家境贫寒，和高等美术学府无缘。十九岁时，我来到上海，一边面连环画拿点稿酬维持生活，一边跟父亲的好友、著名画家李成勋老师学画，专心攻研传统技法，临摹《八十七神仙卷》、《韩熙载夜宴图》、《永乐官壁画》等古代名画，又学了三年，练就了一手线描功夫。这六年，我读了生活和传统两本书，无数次聆听恩师教诲，亲眼看他们作画，耳濡目染，为我后来的继续自学打下了较好的基础。

　　学艺之道非同儿戏，必须先有苦学的决心和顽强的毅力，把艺术视问自己的生命，脚踏实地，心无旁顾，一步一个足迹向前走击。90年代初，我实现了作一专业画家的理想，调进了温州书画院。此前在温州印染厂任设计室主任，这是个大厂，厂址在郊区，为了节省上下班往返路途的时间，平时就长期住在厂里一个堆杂物的阁楼上，每天读书，创作到凌晨，尽至假日都不回家。曾自人问我在上幼儿班的儿子：“爸爸有没有带你出击玩?”儿子回答：“没有，只有我生病时，爸爸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埋头苦干，甘于寂寞，不贪钱财，是艺术家成才必须具备的起码素质。人家吃喝玩乐，休息享受，你却要争升夺秒地学习、磨练、做学问，连家庭生活、天伦之乐都要有所牺牲;同时，对周围的各种诱惑、非难，都要置之不理。

　　选择工笔人物画这个专业，是我的创作信念和艺术气质所决定的。我认为艺术创作是件严肃的事情，是负有社会责任的行为，它不允许有丝毫的矫揉造作，画家应该通过自己的作品向社会表明他对艺术的虔诚和对艺术尊严的捍卫。工笔画不能画即必之作。它要求画家在创作前要有翔实周密的准备，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由于制作周期长，画家要有持久的创作激情。工笔画的这些创作特点，使得画家的创造灵性和相应的技术原则不同寻常，强化画家在艺术素质方面没有丝毫的姑息性。基于这种选择，我一面深入生活生活，一面翻检典籍史料，然后将感受和发现进行精心的筛选和提炼，并将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思考熔铸到作品中。我的作品以主题性创作为主，取材广泛，现实题材、历史题材都能画，对现实题材，我主张画家要直面时代和杜会的变革，深入群众，深入生括，汲取丰富的创作营养，在人民的历史创造中进行艺术的创作，在社会的进步中造就艺术的进步，在经济繁荣中实现文化繁荣。我画的《龙港腾飞曲》、《试飞》等作品就是反映故乡温州人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敢为天下先的题材。我创作的历史题材大部分是历史人物，如秋瑾、海瑞、岳飞、诸葛亮、文成公主等，我希望通过他们的业绩，向人民宣传爱国主义思想。当前人物画创作谁都重视形式感，却忽视了造型，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物形象是决定人物画成败的关键。造型问题不只是指把握人物形象的能力问题。掌握人物造型的基本要素的能力，只是最初步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还要通过艺术造型去表现形象，这单包括形象的夸张和变形。没有夸张和变形，不能成为艺术;但夸张、变形要求变不失形、夸而有节，否者就违反正常美感，变美为丑。

　　近年来关于中国画现代化成了热门话题，我想用线固然重要，但最能够体现中国画现代化的还是用色，工笔重彩画更是如此。我是50年代末期开始画工笔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是根据对象的固有色来设色，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感到这种施色观念跟不上时代形势。色调的设汁和色彩的形式感，应该带有作者强烈的主观性，必须大胆借鉴和结合运用西面的色彩观察方法.甚至吸收印象派、表现主义和现代流派的色彩观念。我在画《柳毅传书》工笔重彩四十图时，就是把固有色、光源色、环境色、空间色以及感情色、象征色等作为一个整体来综合考虑，大大丰富了表现力，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近20年中，色彩成为工笔画革命的一个

　　突破口后，工笔画似座有待开采的富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画家参与。“质量感”是现在很多画家探索的课题，工笔重彩画画面缺少“分量”，特别是与油面、日本画相比较，更显得分量“轻”，尽管经过长时间的“三矾九染”，“色薄质厚”仍达不到现代视觉要求。为了增加画面的厚重惑，在用色上采取了各种新技艺，我的《吉祥西藏》等作品就是采取先细染后用粉石重色破，再辅助使用点肌理效果，使画面增加“质量感”的。确实，新工具、新材料、新颜料的大量应用，对探索建立一种新型重彩画的视觉语系起不可忽视的积极意义。值得一提的是，当前不少人致力于学习日本画表现技法，作为借鉴是正常的、无可非议的。但完全用日本的材料、技法和形式创作出地道的日本画，来代替中国画的创新，就令人担忧了。具有悠久传统历史的中国画，是中国的国粹，只能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积极地吸取世界一切艺术先进的经验是为了更快地提高自己，超越别人。中国画的现代化，必须采用自己民族的独特方式，走自己独特的路。

　　天资、勤奋、修养、时代性，是一个画家进取必不可少的条件。其中时代性至关重要，一些的画家老年落伍，关键在于不解“笔墨当随时代”的深刻道理。我已年近花甲，老之将至，但不堕青云之志。我现在担任温州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除了做好协会工作占去部分时间以外，再不能让其他无谓的应酬占去时间。因为光阴如箭，自己快要成为“时间的穷人”，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还要努力多创作出几幅传世作品。我见过不少曾有成就的老画家，由于老来不再去开拓、探求，不再去发挥自己的创作才能，而不断地重复过去。创作没有成法，它应是一个等待解答的未知数。画家的每件新作都应有新的目标和新的探求。齐白石的“衰年变法”，李可染的“精勤锤炼”，是他们晚年高扬的创作激情与冷静的理智分析相结台，对自己各时期的艺术道路审视和取弃，从而保持着艺术上不断上升的结果。前辈大师这种严谨治学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曾发表于《美术大观》 2000年第7期